資訊
  • 視頻
  • 焦點
  • 娛樂
  • 文化
  • 財經
  • 首頁 > 旅游 > 資訊 > 正文

    說英雄誰是英雄天下第七(說英雄誰是英雄第八部天下無敵)

    第二十一章:我愿意

      白愁飛剛在思索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發覺王小石從后面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只好走慢了一些。

      王小石低聲道:“你剛才把我聽來的傳說作了一點補充,我要報答你。”

      白愁飛笑道:“我平生最喜歡人報答。我是個標準的施恩望報者。”

      王小石道:“我是認真的。你有沒有聽說過,自古以來很多敢廷前面諫的忠臣,往往沒有什么好下場!”

      白愁飛略一沉吟,即負手笑道:“那是因為忠臣太直。誰也不愛聽人教訓,有時當然難免想把喜歡教訓人者的嘴巴封了。但我像是個直心腸的人嗎?”

      “你不像。”王小石嘆道,“可是忠臣除了太氣直之外,可能也太自恃,以為理直就是一切,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做錯事的人會希望你當眾指出他的錯誤,自以為是的人也應將心比心,己所不欲,何施與人?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的人,自然難免要承擔這個可能導致的后果。”

      白愁飛沉默。

      王小石道:“還有一個故事,曹操出兵攻打一地,屢攻不下,后方又告失利,有意退兵,在來回踱步苦思之際,脫口說出,‘雞肋、雞肋’一句,部下都百思不得其解,有個聰明人聽了,便說:‘我們快收拾行裝吧,丞相要退兵了。’同僚忙問他何以作出這個判斷?聰明人說:‘雞肋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之意,此即退志已萌,但仍舉棋未定之際。’人人聽了,覺得有理,準備撤走。曹操發現這種情形,一問之下,大吃一驚,心道那聰明人怎么能知他心中所思。”

      說到這里,王小石道:“你猜曹操把那聰明人怎樣處置?”

      白愁飛眼也不眨地道:“殺了。”

      王小石道:“你覺得曹操這樣做法好不好?對不對?”

      白愁飛道:“不好,但做得對。兩軍交戰之際,主帥尚未發令,聰明人自作聰明,影響軍心,沮散斗志,作為主將的,當然要殺之以示眾。”

      王小石輕輕一嘆道:“可是,如果一個人太聰明了,禁不住要表露他的聰明,這樣招來了殺身之禍,未免太不值得了。”

      白愁飛微側著臉,白眼稍盯住王小石,道:“你說的不是故事,而是歷史。”

      王小石道:“其實也不止是歷史,而是寓言。”他也望定白愁飛道:“歷史的特色是過不久就會重演一次,寓言的妙處就是諷刺人的行為往往超越不了他們的模式。”

      “你不是在說歷史,而是在說我。”白愁飛負手望天,長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你的用心。”然后他再慎重地補充了一句,“但我還是做我自己。”

      這時,一個人正自紅樓里行出來。

      這個人年輕英朗,額上有一顆黑痣,舉止斯文儒雅,得體有禮,身形瘦長,比常人都高出老大一截。

      他含笑點頭,與白愁飛與王小石招呼。

      王小石和白愁飛卻不認得這個人。

      這個人已把兩本厚厚的書冊,雙手呈遞向蘇夢枕。

      蘇夢枕接過來,皺著眉,各翻了幾頁。

      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除了蘇夢枕和那個人,誰都不知道蘇夢枕為何在進入紅樓的大堂前,就站在石階上先行翻閱這兩冊本子。

      ──難道接下去的行動,蘇夢枕要參考手上的本子辦事?

      在一旁的莫北神忽道:“兩位,這是楊總管楊無邪。”

      那年輕人拱手道:“白大俠,王少俠。”

      王小石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白?”

      白愁飛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兩位怎么開起我的玩笑來了?”楊無邪向王小石道,“你是王少俠,”然后又轉向白愁飛,“他才是白大俠。”

      白愁飛道:“我可沒見過你。”

      蘇夢枕忽道:“但我們卻有你們二人一切重要的資料和檔案。”

      他把其中的一本卷冊翻至某頁交給楊無邪,楊無邪即朗聲讀道:“白愁飛。二十八歲,個性瀟灑傲慢,常負手看天,行跡無定,出手向不留活口,左乳下有一塊肉瘤,約小指指甲大小……”

      白愁飛冷笑道:“真有人過我洗澡不成!”

      蘇夢枕沒有理會他,楊無邪依舊念下去:“……曾化名為白幽夢,在洛陽沁春園唱曲子;化名白鷹揚,在金花鏢局里當鏢師;化名白游今,在市肆沽畫代書;化名白金龍,其時正受赫連將軍府重用;亦化名白高唐,在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武中奪得魁首……”

      王小石聽著聽著,臉上越發有了尊敬之色:白愁飛所用名號之多,充分反映了他過去歲月的顛沛流離、懷才不遇。

      白愁飛的臉色漸漸變了。

      他深深呼吸,雙手放在背后,才一會兒,又放到腿側,然后又攏入袖子里。

      因為,那些事,本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下間除了他自己,便不可能有人知道。

      可是,對方不但知道,而且彷佛比他記得更清楚,并記入了檔案之中。

      楊無邪繼續念道:“……此人在廿三、廿六歲時兩度得志。廿三歲時曾以白明之名,在翻龍坡之役,連殺十六名金將,軍中稱之為‘天外神龍’,統率三萬兵馬,威風一時,但旋在不久之后,成為兵部追緝的要犯。另外在廿六歲時……”

      白愁飛輕輕咳嗽,臉上的神色開始尷尬起來。

      “后來又為‘六分半堂’外分堂所極力拉攏的對象,幾乎成為第十三分堂堂主。還有……”

      蘇夢枕忽道:“不如讀一讀他的武功特色和來歷。”

      楊無邪道:“是。白愁飛的師承:不明。門派:無記錄。父母:不詳。妻室:無。兵器:無定。”

      白愁飛臉上又有了笑容。

      楊無邪緊接著念道:“他的絕技近似于當年‘江南霹靂堂’中一派分支:‘雷門五虎將’中雷卷的‘失神指’,只不過雷卷用的是拇指,白愁飛卻善用中指,他的指法也有不同,有人說他把當年‘七大名劍’的劍法全融匯指法中──”

      白愁飛忽然叫道:“好了。”

      蘇夢枕冷冷點了點頭。

      楊無邪立時不念下去。

      白愁飛用唾液稍為滋潤了一下干唇,才道:“這份資料在‘金風細雨樓’有幾人能看得到?”

      蘇夢枕冷冽的眼色彷佛能數清他額上有幾滴汗,“連我在內,三個。”

      白愁飛長吸一口氣,道:“好,我希望不會有第四人聽到。”

      蘇夢枕道:“好。”

      白愁飛彷佛這才放了心,舒了口氣。

      王小石咋舌道:“好快,我們才在路上結識,這兒已翻出他的資料。”

      莫北神笑道:“所以三合樓之役,趕赴破板門的是我,而不是這位楊總管。”

      蘇夢枕向王小石笑道:“你說錯了。”

      王小石奇道:“說錯了?

      蘇夢枕道:“不只是‘他’,而是‘你們’。檔案里也有你那份。”

      他一示意,楊無邪就念道:“王小石。天衣居士衣缽傳人。據查悉,天衣居士此人很可能就是……”

      蘇夢枕和王小石一齊叫道:“這段不要讀!”

      楊無邪陡然止聲。

      蘇夢枕和王小石都似松了一口氣。

      蘇夢枕這才道:“讀下去。”

      楊無邪目光跳越了幾行文字,才朗讀道:“王小石的兵器是劍。劍柄卻彎如半月。懷疑是跟蘇公子的寶刀‘紅袖’、雷損的魔刀‘不應’、方應看的神劍‘血河’齊名的奇劍‘挽留’。”

      白愁飛忍不住“啊”了一聲道:“原來是挽留奇劍。好個‘血河紅袖,不應挽留’!”

      王小石聳了聳肩道:“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歲月挽留你。它就是‘挽留’,我就是使‘挽留’的人,只看誰是要被挽留。”

      楊無邪等了一會,才繼續道:“王小石感情豐富,七歲開始戀愛,到廿三歲已失戀十五次,每次都自作多情,空自傷情。”

      王小石叫道:“哎喲。”

      白愁飛眉開眼笑地道:“怎么了?”

      王小石急得搔首抓腮,“怎么連這種事情都記錄在案,真是……”

      白愁飛笑嘻嘻道:“那有什么關系!你七歲開始動情,到二十三歲不過失戀十五次,平均一年還不到一次,絕不算多。”

      王小石頓足道:“你——這——”

      楊無邪又繼續念下去:“王小石喜好結交朋友,不分貴賤,且好管閑事,但與不諳武功者交手,決不施展武藝欺人,故有被七名地痞流氓打得一身痛傷、落荒而逃的記錄,是發生在──”

      王小石忽然向蘇夢枕道:“求求你好不好?”

      蘇夢枕斜瞄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道:“求我什么?”

      王小石愁眉苦臉地道:“這些都是我的私事,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叫他不必讀出來?”

      蘇夢枕淡淡地道:“可以。”

      楊無邪立時停了下來,手一揮,立時有四個人出來,兩人各捧厚帙,兩人守護,走向白樓。

      ──難道白樓是收藏資料的重地,就似少林寺的藏經樓一樣?

      蘇夢枕微微笑道:“我們的資料組,是楊無邪一手建立的,對你們的資料,收集得還不算多。”他似乎對自己的“手下”十分自豪。

      王小石喃喃地道:“我明白。對我們這兩個藉藉無名的人,已記載如此周詳,對大敵如雷損,資料更不可勝數、更詳盡入微,可想而知。”

      蘇夢枕道:“錯了。”

      王小石迷糊了一下:“又錯了?”他苦笑道:“我今天跟錯神有緣不成?”

      蘇夢枕道:“我們有雷損的卷宗七十三帙,但經楊無邪的查證,其中可靠的最多不超過四帙,這四帙卷宗里,其中有很多資料還頗為可疑,可能是雷損故意布下的錯誤線索。”蘇夢枕眼光已有了嘉許之色,“楊無邪外號‘童叟無欺’,他的眼光和判斷力未必能勝狄飛驚,但收集資料的耐性和安排布置的細心,又非狄飛驚能及。”

      楊無邪一點也沒有驕傲。

      也沒有謙遜。

      他只是低聲地道:“公子,樹大夫到了,你腿上的傷……”

      蘇夢枕道:“叫他先等一等。”看來“金風細雨樓”樓主的權威,不但可以請得動御醫親至診療,還可以要御醫苦候他這個病人。蘇夢枕眉頭深鎖,嘆道:“剛才在三合樓,狄飛驚借他垂首的時候不住觀察我腿上的傷勢,如果他認為有機可趁,雷損立即就會從屋頂上下來跟我動手,可惜,他們察覺我腿上的傷,不如他們期望中的嚴重,唉,沃夫子和茶花舍身相救,但他們……”

      說到這里,語音哽咽,一時說不下去。

      王小石忽道:“大哥腿上的傷,也流了不少的血,應該休歇一下。”

      蘇夢枕道:“有一件事,剛才沒這一聲‘大哥’還不能告訴你們,現在你們既已喚了這一句,我倒不能不告訴你們。”

      王小石和白愁飛都專神凝聽。

      蘇夢枕道:“剛才我說的方小侯爺,他是支持我們‘金風細雨樓’的人。”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個人絕對不可忽視,也不能忽視。他在朝廷里說話極有分量,在武林中地位也舉足輕重。”

      王小石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么?”因為小侯爺比他還要年輕,年輕人總是對比自己更有成就的年輕人感到不服氣,就算是再有氣度的人,起碼也會有些酸溜溜。

      蘇夢枕道:“原因太多了,其中之一,就是他有個好父親。”

      白愁飛失聲道:“難道是……”

      蘇夢枕點頭。

      王小石依然不解:“是誰?”

      白愁飛道:“你沒聽到剛才楊兄說過:‘血河神劍’就在方應看手里嗎?”

      王小石一震,道:“他父親是……”

      蘇夢枕道:“便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認的名俠方巨俠。”

      白愁飛冷笑道:“有這樣的父親,兒子何愁無成!”

      蘇夢枕道:“不過,方小侯爺也的確是個杰出的人才。方巨俠無心仕途,朝廷為籠絡他,封他為王爺,但他視如糞土,他仍仗劍天下、云游四海,但方應看卻懂得要成大事,必須借助官方勢力,所以他這個小侯爺,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這點手段,方巨俠反而無法做到,這是方應看的高明處。”

      白愁飛想了想,才道:“你說得對。這種人,年紀輕輕的看透這一點,委實不可輕視。”

      王小石忽道:“有一件事,你還未曾交代。”

      這次倒是蘇夢枕為之一愣,道:“哦?”

      王小石道:“你剛才不是說,要交給我們一項任務嗎?”

      蘇夢枕笑了,“好記性。不是一項,而是兩項,一人一項。”

      王小石道:“不知是什么任務?”

      蘇夢枕道:“你急著要知道?”

      王小石道:“既已和大哥結義,便不想吃閑飯。”

      蘇夢枕道:“很好。你看三日后之約,雷損會不會踐約?”

      王小石道:“只要有利,雷損便會去。”

      蘇夢枕道:“這約定是我方先提出來的。”

      王小石點頭道:“如果局勢對‘金風細雨樓’不利,你絕不會主動提起。”

      蘇夢枕道:“既然對‘六分半堂’不利,你看雷損如何應付?”

      王小石道:“他不會去。”

      蘇夢枕道:“他是一方霸主,又是成名人物,怎能說不去就不去?”

      王小石道:“他一定有辦法找到借口,而且,也會加緊防范。”

      “這次說對了。”蘇夢枕道,“其中一個借口,便是他的女兒。”

      王小石奇道:“他的女兒?”

      蘇夢枕道:“還有一個月,他的女兒便是我的夫人。”他淡淡地道:“相信你聽過‘和婚’這兩個字。”

      “和婚”原是漢朝與異邦訂盟一種常見的手段,沒想到“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損對“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也用上了這種伎倆。

      白愁飛忽插口道:“這種婚事你也同意?”

      蘇夢枕道:“我同意。”

      王小石也說道:“你愿意?”

      ──這當然有點不可思議。

      蘇夢枕道:“我愿意。”

      他淡淡地道:“這樁婚事,原本就是家父在十八年前就訂下來的。”

      “十八年前,‘六分半堂’已是京城里舉足輕重、日漸強大的幫會。家父蘇遮幕才剛剛建立‘金風細雨樓’,連總壇都尚未建立,只可以算是‘六分半堂’陰影與庇護下的一個組織,雷損那時候才見過我一次,就訂下了這門親事。”蘇夢枕道,“二十九天后,就是婚期。”

      白愁飛冷笑道:“你大可反悔。”

      蘇夢枕道:“我不想反悔。”

      白愁飛道:“你要是怕人詬病,也可以找借口退婚。”

      蘇夢枕道:“我不想退婚。”

      白愁飛問:“為什么?”

      蘇夢枕道:“因為我愛她。”

    第二十二章:名目

      當一個人表示他的苦衷就是愛的時候,很多話都可以不必再說了。

      他的理由已經充分。

      但當蘇夢枕提到“愛”字的時候,王小石和白愁飛臉上禁不住都有詫異之色。

      ──像蘇夢枕這樣一個冷傲、深沉、握有重權的領袖,突然說出“愛”字來,未免讓人感覺突兀。

      其實,很多人都忽略了,領袖也是常人,不是神,他們可能因站在高處,愈發少人了解、愈發孤寂,樓高燈亦愁,山高風更寒,凡領袖人物,心里一定更需要友情、親情與愛情。

      所以當蘇夢枕說出他心里感受的時候,臉上所籠罩的神色,眼里所流露的神采,跟少男在戀愛的時候,竟是沒有什么兩樣的。

      人只要還懂得戀愛,就是一種幸福。

      且不管有沒有被愛。

      白愁飛情知自己問多了,話也說多,干咳一聲道:“哦,這,所以嘛!我看……”

      蘇夢枕微笑道:“所以,我有必要在跟雷小姐成婚以前,先解決掉‘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之爭。”

      雷家小姐一旦過了門,兩造就是親家了──親家的事最好辦,也最不好辦,因為一旦成了親家,就要講親情,許多事便不能大刀闊斧地處理了。

      ——更何況這一門“和婚”,究竟是蘇夢枕被“和”了過去,還是雷家小姐被“和”了過來,連蘇夢枕和雷損都殊無把握。

      蘇夢枕的眼里閃著跟他姓名一般的迷惘,“聽說,雷姑娘早就從杭州動身,已來到京城了,不知她還是不是那樣喜歡唱歌彈琴?”

      這句話沒有人能相應。

      幸好蘇夢枕立即轉移了話題:“所以,我們就得要制造既成的時勢,逼得雷損不得不談判,非談判不可。”他的目光竟全變了一種神情,“就算不談判,也唯有決戰。”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決一死戰,是‘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在所難免的結局。”

      這個結局究竟如何,誰都不知道,但其過程無疑一定十分可怕。

      凡是要用人的血與淚所拼出來的結果,再完美的收場、再幸運的局面、再徹底的勝利都難以補償那過程里的悲哀慘痛。

      如果“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的對峙一天不解除,血就會流得更多,人也會死得更多。與其延宕不決,不如速戰速決。

      就算“和婚”,也只是另一種方式的“戰斗”。

      雷損希望“和婚”能動搖蘇夢枕的戰志。

      偏偏蘇夢枕又不能不接受。

      因為他不得不和雷損對抗,但偏偏愛上了他的女兒。

      命運,似把這幾個人綰結在一起,讓他們浮沉,讓他們掙扎,讓他們糾纏在其中,而它以一雙冷眼看人性在爭斗中發出火花。

      且不管是光芒萬丈,還是如螢蟲之火。

      王小石很認真地說:“‘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真的不能和平共處嗎?”

      蘇夢枕道:“如果只是我蘇某和他雷某的事,那么事情并不難解決,但牽扯到一樓子和整堂口里的人,就算我們想化干戈為玉帛,我們的人也不可能就此算數。”

      人一多,問題就復雜了。

      個人的問題還好解決,但一旦牽涉到社團、家族、國家、民族之間的恩怨,那就更不容易化解了。

      這點道理王小石是明白的。

      所以他說:“‘六分半堂’在外面所作所為,我算是領教過了,如果我要幫‘金風細雨樓’,那是名正言順的事。”

      蘇夢枕立即搖首,“錯了。”

      王小石奇道:“什么錯了?”

      蘇夢枕道:“不要太斤斤計較名不名正,言不言順,江湖上有許多事,名雖不正但心正,言雖不順但意順。大凡幫會、組織的斗爭牽扯必巨,不可能一方面全對,一力面全不對;也不可能闔幫上下,無一壞人;亦不可能堂里子弟,無一好人。你要幫朋友,兩脅插刀,在所不辭,但這未必是主持公道,未必是名正言順,若真正要幫朋友,根本就不必管這些,幫就幫,扯什么公道公理?!”

      王小石道:“不行。如果朋友行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我難不成也跟著傷天害理?如果敵人是仗義衛道,就算是仇人,我也要相幫。”

      白愁飛截道:“我不是。誰幫我,我就幫他。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

      蘇夢枕對王小石森然道:“你要是堅持,我絕不勉強,從這兒走出去,在‘金風細雨樓’的地盤里,絕沒有一個攔你的人。”

      白愁飛冷冷地補了一句:“只不過,今天的事一鬧,‘六分半堂’早已把我們當做巨仇大敵。”

      王小石道:“誰說我要走?”

      白愁飛冷眼一翻,“不走你又盡在這兒廢話什么?”

      王小石強硬地道:“我只是要問清楚。”

      蘇夢枕道:“你還有什么要弄清楚的?”

      王小石道:“錢。”

      蘇夢枕一愣。

      白愁飛失笑道:“沒想到。”

      王小石道:“沒想到什么?”

      白愁飛道:“像你這么一個人,會那么注重該拿幾兩銀子的事。”

      王小石道:“錯了。”這是蘇夢枕剛說過的話。

      這次到白愁飛奇道:“錯了?”

      王小石堅定地道:“我只是在問‘金風細雨樓’的經濟來源。”他審慎的神色已遠超乎他的年齡,“我知道‘六分半堂’包賭包娼,暗地里還打家劫舍、偷騙搶盜,無所不為,如果‘金風細雨樓’也如是,都是一丘之貉,我為啥要相幫?”

      師無愧臉上已出現怒色,抓刀的手背突然青筋暴出,蘇夢枕忽道:“無邪。”

      楊無邪道:“在。”

      蘇夢枕道:“你扶無愧進去,先叫樹大夫跟他治治,他的血流了不少。”

      楊無邪道:“是。”

      他明白蘇夢枕的意思。

      然后蘇夢枕對王小石和白愁飛道:“你們跟我來。”

      他走向乳白色樓子。

      這樓子里每一層,都有不同的作業。

      但作業的性質卻是相同。

      除了底層是議事之地外,譬如第二層是書庫,“金風細雨樓”似乎很鼓勵手下多讀些書;第三層是鴿組的聯絡網,任何來自或發予“金風細雨樓”的函件信息,都以此處為總接送;第四層是各家各派武功資料的收藏,“金風細雨樓”在這方面收集的資料,還加以批注,這些批校的意見,足以對天下間各宗各派的武學產生極深巨的影響力。

      他們只上了五層樓。

      第五層樓里,有各式各樣的簿子。

      賬簿。

      也有各式各樣的卷宗。

      契約。

      只要是做生意、搞買賣的,都不能少掉這兩件東西。而且,想要一個組織成功而有效率地運作,這兩項就必須要完善健全。

      總共有三十二個人在這兒埋首苦算。

      這兒的主音并不是交談,而是算盤嗒嗒的聲音,和下筆沙沙的微響,每個人都是運指如飛,不是在算賬,便是在記錄。

      周圍的人都很安靜,很安詳,有的人甚至一面抽著煙桿,吸著鼻,一面工作,這樣看去,工作得雖然悠閑,但決不怠懈。

      這兒安寧得似乎并不需要守衛。

      可是會真的沒有人戍守嗎?

      王小石和白愁飛都知道,越是看不見的防守,是越可怕的防守。

      ──這五層樓都不是個人資料的貯存之地。

      ──個人資料究竟擺在哪里?第六層?第七層?

      ──上面的幾層樓,又是什么世界?

      現在誰都看得出來,這樣的一棟樓宇,系掌握了“金風細雨樓”的總樞,這龐大組織的一切運作,都得要靠這兒的文案和作業來維持。

      而且誰都看得出來:

      “金風細雨樓”是一個嚴密的組織。

      蘇夢枕是一個嚴密的組織人。

      白愁飛唯有嘆道:“你實在不該帶我們來這地方的。”

      蘇夢枕道:“為什么?”

      白愁飛道:“因為這是‘金風細雨樓’的要樞,多一個人知道,總是不宜。”

      蘇夢枕淡淡地道:“你們不是外人。”

      白愁飛道:“萬一我們拒絕加入,反目成仇,我們豈不是成了外人了!”

      蘇夢枕淡淡地道:“你們不會。”他轉過頭去看這兩個人,問:“你們會嗎?”

      然后他不待兩人回答,即道:“這個問題你們不必回答,絕對不需要人回答。”

      ──這種問題只能靠行動表現,不能聽回答,因為世上再好聽的話,絕對都可以從人類口中說出來,正如再惡毒的話一般,口是而往往心非。

      他長吸一口氣,說得很慢:“我帶你們上來這里,只是因為三弟他要了解我們的經濟來源。”說到這里,他又劇烈地嗆咳起來,使人感覺到他的喉頭就似腿上的傷口,不住地冒涌著血,“一個人自以為他了解的時候,通常其實并不了解。‘金風細雨樓’的建立非一朝一夕,怎會讓你們匆匆一瞥,就能掌握得到?”

      他平伏喘息,手撫胸口,良久才道:“以前,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已經足夠了解‘金風細雨樓’,結果,他們不是死了,就是失敗了,或者,加入了‘金風細雨樓’,成為其中一員。”

      他笑笑又道:“其實不僅是這樣子,不但‘金風細雨樓’如此,‘六分半堂’也如此。沒有人可忽略已成的勢力,也不可以忽視傳統的力量。”

      “你這些話我會記住。”白愁飛道,“一定記住。”

      王小石只覺得很感動。

      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他才不過說了一句話,蘇夢枕已帶他連上了五層樓,目睹了“金風細雨樓”的五個機要重地。

      在蘇夢枕這種人面前,實在不需要太多的話。

      尤其是廢話。

      因為他一對被病火燃燒的銳眼,彷佛已把事物看穿,把人心看透。

      王小石忽然覺得并不佩服。

      對蘇夢枕,佩服不足以表達這一種敬意。

      更準確的字眼是──崇拜。

      蘇夢枕指著那些一個個長方格子道:“那些便是我們經濟來源的記錄。由我們經營的事業有鹽幫、運糧、押餉、保鏢、戍防、鐵器、牲口、商旅等等,我們制造的兵器包括弓箭、暗器、火炮、內外門兵刃,另外手上更有大批鐵工、竹工、藤工、瓦工、織工、木工、船工等,隨時可雇用出去。我們有大批受過訓練的戰士,就連朝廷防御、邊防軍事,也會借重到我們,今天你們看到刀南神所率的‘潑皮風’,就是其中一支隊伍。”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還有大江南北七百五十二間鏢局,請我們督護;水陸七十三路分舵,亦跟我們掛鉤。京城里我們有的是買賣,從當鋪到酒肆,有很多都是我們一手經營的,城外有不少耕地,都是我們的人在種桑養蠶。”他笑笑又道:“另外,朝廷有時候,也要派我們去做一些他們并不方便做的事,這些事少不免都會動到‘金風細雨樓’,而這些事,通常代價都相當不少。”

      白愁飛忽然問了一句:“莫不是殘害忠良、鏟除異己?”

      蘇夢枕臉上驟然變色,冷冷地道:“這種事,不但‘金風細雨樓’不干,就連‘六分半堂’也不會去干的。我們只對外,不對內。”他沉聲道:“更何況,這種事,朝廷一向養了一群鷹犬,自然會替他們干好事,朝廷也不見得會信任外人。”

      然后他問王小石道:“如果你還想知道多一些,你可以跟我來看我們官兵平寇敉匪的檔案,還有……”

      王小石斷然道:“不必了。”

      蘇夢枕道:“哦?”

      王小石道:“我之所以不加入任何幫會,是因為他們的錢財來路不正;我之所以不加入任何門派,因為我不想自囿于狹仄的門戶之見。”他向蘇夢枕衷誠地道:“我現在明白了‘金風細雨樓’的經濟來源和胸襟懷抱,愿跟大當家效犬馬之勞,死而無憾。”

      蘇夢枕笑道:“你言重了。‘金風細雨樓’一向極有原則,有所為而又有所不為,所以,經濟上一直要比‘六分半堂’不討好一些,”他捂著胸前,臉上似有強忍痛苦之色,但眼神卻是愉悅的,“不過,我們還算是有幾分清譽,‘金風細雨樓’卻足可自豪。”

      王小石道:“這一點千金難買!”

      蘇夢枕哈哈大笑道:“對!這一點千金難求!”語音一頓,忽向白愁飛道:“你呢?”

      白愁飛道:“我?”

      蘇夢枕道:“老三已問完他要問的話、應問的話,你呢?”

      白愁飛灑然道:“我沒有話要問。”

      蘇夢枕睨著他,“那你有何求?”

      白愁飛道:“我只求有個名目。”

      蘇夢枕道:“什么名目?”

      白愁飛道:“副樓主。”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

      不但連莫北神也為之震動,就連在賬房里的管事們,也紛紛停下了筆、止住了算盤,抬頭望向白愁飛。

      ──一個才第一次進入樓子里的年輕人,居然一開口就想當副樓主,真把其他功臣重將置于何地?視若無睹?

      ──白愁飛是不是太狂了些?

      一個人太狂,絕對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年輕人。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把狂妄當做是一件美事,一種足以自豪的德行!

      不過,白愁飛臉上并無狂態。

      他只是理所當然。

      他這句話出口,跟還沒說出之前一般泰然。

    第二十三章:掃雷行動

      人人都變了臉色。

      連王小石也覺得白愁飛的要求太過無稽。

      蘇夢枕卻沒有。

      他神色自若。

      “好。”他說,“你要當什么,我給你當,不過,你要當得來才可以。”

      他語音微帶譏誚之意:“這世上求虛名的人太多,但如無實際本領,仍然一切成空。”

      白愁飛冷峻地道:“你不妨讓我當當看。”他近乎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當得來。”

      蘇夢枕忽然連點了自己身上幾處要穴,臉上煞白,青筋抽搐,好一會才能說話:“我真是渾身是病。”

      王小石關切地道:“為什么不好好去治?”

      蘇夢枕道:“我有時間好好去治嗎?”

      王小石道:“至少你應該保重。‘金風細雨樓’固然重要,但若沒有你,就沒有‘金風細雨樓’。”

      蘇夢枕笑道:“你知道我現在覺得最有效的治病方法是什么?”

      王小石側側首。

      蘇夢枕道:“當自己沒有病。”

      然后他又笑了。苦笑。

      他接下去問:“你們加盟‘金風細雨樓’,想先從何處著手?”

      他這句話問得很慎重。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正如你要寫詩,就應該懂一點音韻平仄,多知道一些典故字匯;如果要寫字,就要懂得一些筆墨硯紙的常識;如果想發財,起碼要會做生意、有一盤精打細算的數口。

      就算是加入幫會,不可能整天都是打打殺殺,要弄清楚的事,從人手到分舵,可算得上千頭萬緒,千絲百縷。正如作為朝中大臣一般,不僅是參奏彈劾、議事問政,而對朝中禮節、同僚位分、律法制度都要了如指掌,才能有所作為。

      所以蘇夢枕才有此一問。

      答案卻不同。

      “我想先從這白樓的資料著手,弄熟一切調度布防、來龍去脈,方便他日策劃定略。”

      白愁飛這樣說。

      他一向很有野心,也很有抱負。

      “我希望先從外圍入手。‘金風細雨樓’雖較受朝廷官方認可,名門大派器重,但在江湖上和一般人心里,卻不如‘六分半堂’根深蒂固。也許是因為近年來“金風細雨樓”崛起的確太快,很多事來不及奠基布局,我想在民間和外間,多做一些扎根的工作。”

      這是王小石的意見。

      他一向跟市肆貧民較能溝通,而且從不自恃清高、曲高和寡。

      他的意見和白愁飛不一樣。

      白愁飛主張集中精神、節約時間,先從“金風細雨樓”的重心與重點下手,方便在決策應事的大方向上成為蘇夢枕的強助。

      王小石則愿意先由外圍下功夫,摸熟環境、認清形勢,慢慢從基層調訓干員,以便“金風細雨樓”可以屹立不倒、穩如泰山。

      這兩個不同的意見,反映出他們不同的個性。

      蘇夢枕也有他自己的意見。

      但他卻欣賞他們兩人的看法。

      就是因為他們的意見不同,所以才會聚在一起。

      世上的知交,本來就不需要性格一致,只要興味相投,只要有緣,那便是相知的一切理由了。

      蘇夢枕道:“你們可以從你們所選擇的方式行事,不過,有兩件事得要先做。”

      白愁飛問:“逼使雷損不得不馬上談判的事?”

      蘇夢枕一向只問人話,不答話,所以他問:“你們認為有什么能令雷損不得不馬上談判?”

      白愁飛即道:“假如他麾下的忠心干部一一死去,獨力難持大廈,雷損想要不談判,也不容易。”

      王小石補充:“就算談判,但失去了討價還價的分量。”

      蘇夢枕道:“說得很對。所以我們要對付三個人?”

      王小石道:“對付?”

      蘇夢枕道:“對付。”

      白愁飛道:“是三個人?不是兩個?”

      “因為還有一個人我已請了另外一個人去對付了。”蘇夢枕有點莫測高深地道,“那是個很好玩的人。”

      王小石道:“很好玩的人?”

      蘇夢枕笑道:“至少是個很有趣的人。”就不說下去了。

      白愁飛問:“我們對付的是‘六分半堂’里哪三個人?”

      蘇夢枕道:“‘六分半堂’里有幾個身居要職的,都是姓雷的,譬如雷媚、雷恨、雷滾。”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們去對付雷恨和雷滾。”

      “雷媚呢?”

      “我已叫人去對付了。”

      “為什么不對付狄飛驚?”

      “因為狄飛驚是個極難對付的人,我們不該在此時此刻做沒有把握的事,”蘇夢枕道,“在我們想殺‘六分半堂’的人的時候,‘六分半堂’也必然正想打我們的主意。如果我們的高手被殺,士氣受挫,談判自然無力,說不定還得自動求延。我們要折雷損的信心,卻不可反被他挫損了士氣!”

      “而且,”蘇夢枕繼續道,“如果‘六分半堂’有一天整垮在我們手里,雷損極可能來個玉石俱焚,唯一能幫我們穩定局面的,反而是狄飛驚,只要他肯跟我們合作,一切都好辦了。”

      “所以要留下他?”

      “他活著,對雙方都有利。”蘇夢枕道,“他死了,對雙方都不好。”

      白愁飛聽了,嘆了一口氣道:“狄飛驚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一個人能為自己人和敵人所尊重,而雙方都覺得他舉足輕重,不可或缺,自然十分難得。

      人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個大人物。

      白愁飛問:“雷動天呢?他是‘六分半堂’的二堂主,殺了他足以駭眾。”

      蘇夢枕肅容道:“雷動天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如果還沒有充分的把握,還是不要動他的好。”他凝重地道:“以前,我手上不止有‘四大神煞’,還有一位‘上官中神’,擅使三百一十七條雷山神蛛游絲,一手能發一百二十三顆沙門七煞珠,想必你們也曾聽說過。”

      白愁飛道:“上官悠云之名,遠在我兒時已名動天下。”

      蘇夢枕微嘆一口氣道:“如果他能活到現在,還不知有多出名。”他補了一句:“他就是不信這個邪,去動雷動天,結果給雷動天連同他布下的七百四十七株湘妃竹陣一齊活生生地震死。”

      王小石咋舌道:“連竹子也死了?”

      “在‘五雷天心掌’下,如同雷殛一般,所過之處,無有不死。”蘇夢枕道,“不過也有一次例外,洛陽‘妙手堂’的人想過來京城搶奪地盤,‘大雷神’回萬雷以‘五雷轟頂’攻擊雷動天,雷動天以雷制雷,結果回萬雷挨了一擊,負創而去,并沒有死。”

      他淡淡地道:“不過,回萬雷卻再也不敢來京師一步,不敢再動京城一草一木的主意。”

      王小石吐古道:“好厲害。”

      白愁飛冷冷地道:“我倒想會一會此人。”

      蘇夢枕道:“你不必急,有的是機會。”他沉聲道:“不管你會不會去找他,但他一定會來找你。”

      王小石道:“究竟誰去對付雷滾?誰對付雷恨?”

      白愁飛道:“他們都窩在‘六分半堂’里,如何去‘對付’他們?”

      王小石又問:“究竟‘對付’是什么?殺?揍?傷?還是教訓?”

      白愁飛再問:“幾時去?在什么地方動手?還有誰去?我們是一起動手,還是分開來行動?”

      蘇夢枕笑了。

      “你們問得這么急,”他說,“我都來不及回答。”

      “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他向王小石和白愁飛道,“先換掉濕衣服,再看看你們的新房間,然后一起吃飯、喝酒、談天,接著到議事廳來,楊無邪會告訴你們怎么對付、怎樣做!無論如何,今夜我們得好好敘一敘,對付,再快也得是明晨的事。”

      他們正在翻看雷滾和雷恨的資料。

      這是第六層的白樓。

      拂曉。

      曉來風急。

      燭火輕搖。

      楊無邪就在一旁,看看燭火映照出四壁的資料,臉上沒有表情,但眼里卻有滿足之色。

      資料是比金銀更活的財富。

      何況這里的資料有些極為珍貴,甚至可說是價值連城。

      不管是誰、用任何方式去收集得這些資料,都是件偉大的工作。

      楊無邪有份參與甚至策動這件工作。

      這每一箱資料,他都視如他的孩子,得來何其不易,其間血汗辛酸,他是冷暖自知。

      一個組織,永遠需要有他這種埋頭苦干式的人物,沒有這種人物,便不可能成為健全的組織。

      所以當楊無邪看著這些花費他無數心血,甚至致使他在武功上荒廢衰退的“成績”,覺得既欣慰又自豪。

      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在專心地研讀資料,他沒有去騷擾他們。

      他知道他們要憑他這些資料,來干幾件轟動京城內外的大事。如果他的資料不準確,很容易導致他們作出錯誤的判斷。

      有些事往往是錯不得的。

      有些錯誤,跟“死”字同義。

      所以他希望他們能好好地讀、用心地記。

      而且他也喜歡他們正專心地讀、費神地記。

      ──這彷佛表示了一種尊重、一種贊美,等于是告訴他:他的努力絕對值得重視。

      誰都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受到重視。

      睿智如楊無邪者也不例外。

      王小石和白愁飛的閱讀,顯然已告一段落。

      他們把資料交回給楊無邪。

      資料不在他們手上,卻已深深烙刻在他們的腦海里。

      “這幾天,我們想要對付‘六分半堂’的人的時候,‘六分半堂’的人也正是要對付我們。”楊無邪道,“長久以來,‘六分半堂’跟我們相對峙,他們派出足夠的人手,來監視我們樓里的重將,我們也派出足以承擔的干員,來牽制他們堂里的高手。所以兩股實力,互相對壘,旗鼓相當,誰也不敢貿然出擊。”

      白愁飛道:“所以只有我們出擊。”

      楊無邪道:“你們是‘金風細雨樓’的強助,而且‘六分半堂’還摸不透你們的底子,在短時間內也調不出高手來掣肘你們,當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白愁飛道:“我聽說雷損當年的發妻‘夢幻天羅’關昭弟是‘迷天七圣’的圣主關七的親妹子,如果‘迷天七圣’的高手襄助‘六分半堂’,豈不是敵長我消,甚為危殆?”

      “不會的。”楊無邪決斷地道,“‘迷天七圣’已與‘六分半堂’結仇。關七因恨雷損可能殺害了他的妹子,要滅‘六分半堂’之心,猶勝于剔除‘金風細雨樓’。”

      “所以,根據我的資料,除非是‘迷天七圣’的內部組織最近有了大變動,‘六分半堂’與‘迷天七圣’絕對是敵,而不是友,”楊無邪道,“這點你大可放心。”

      白愁飛咕噥道:“有些時候,在江湖上,敵友不是那么分明的。”

      “但不是關七,”楊無邪道,“關七恨一個人的時候,他的記憶力很好,他的手也可以伸得很長。”

      白愁飛道:“但愿你說得對。不過我們還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雷滾和雷恨。”

      “雷滾今天給樓主嚇破了膽,挫盡了銳氣,他一向都好大喜功,今天受挫,他一定會設法去重振雄風。”

      這種男人,不得志的時候通常只會去欺負女人,雷滾絕對是個好例子。

      雷滾會去的地方叫做綺紅院。

      那地方常常擄來或買來一些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供有錢的大爺“開苞”作樂。

      這妓院本就是隸屬于“六分半堂”旗下,雷滾蒞臨,自然是“特別侍候”。

      在這種非常時期,雷損一定會嚴禁部下不可胡亂外出活動的,但雷滾還是會偷偷地溜出去,原因是:

      他仗恃有雷動天、雷媚、雷恨的遮掩,諒不致遭受什么重大懲罰。

      另且,雷滾實在不能不去。

      ——因為雷滾除了好功之外,還好色,更糟的是他除了在幼弱的小女孩身上之外,根本不能一展“雄威”。

      所以他非去不可。

      楊無邪要白愁飛在那兒等他。

      王小石一聽雷滾是這樣的人,立即叫道:“我去。”

      楊無邪搖首,“你不能。”

      王小石忿道:“你以為我不是他之敵?!”

      楊無邪仍是搖頭,“雷恨的武功要比雷滾高得多了。”

      王小石道:“那么我為何不能去殺了這個混賬?!”

      “原因便是你去,便會殺死他,但我并不要他死,他活著還有用。”楊無邪慢條斯理地說,“何況,我查過資料,你根本沒有到過妓院,怎能承擔這件事,你說是不是?”

      王小石只有道:“是。”

      他發現資料要比他想像中還更有用。

      “你的目標是雷恨。”

      “雷恨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

      雷恨是一個憤怒的人,江湖上人人都說:誰要是激起了雷恨的怒火,等于引火自焚。

      “我便是要你去激怒雷恨。”

      “因為這個人的武功似乎缺少了一樣東西。”楊無邪說到這里,才停了一停。

      “什么東西?”王小石問。

      “破綻,”楊無邪答,“每個人都有破綻,但雷恨似乎沒有。所以你只好擇他最強的一點下手,只要能打垮他最自豪的絕技,其他的自然都變成了缺點。”

      王小石問:“要是我被他的怒火吞噬了呢?”

      “那也沒有辦法,”楊無邪道,“在一頭憤怒的獅子爪下,是沒有卵存這回事的。”

      “我們怎樣才找得到雷恨?”

      “不用找他,”楊無邪道,“他自己一定會來找你,昨天下午的事,他既不忿氣,也絕不服氣,他總要殺一兩個敵人來泄泄氣。”

      王小石道:“雷滾嫖妓,雷恨,你都那么肯定?”

      “肯定。”楊無邪斬釘截鐵地道,“一是照我的判斷,二是因為‘六分半堂’里,早有著我們的人。”

      “這計劃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步是,”楊無邪道,“你們一定要到白天的三合樓集合,且時間要在午時。”

      楊無邪說到這里,慢慢地道:“我們這個行動,就叫做‘掃雷行動’。”

    ?

    備案號:贛ICP備2022005379號
    華網(http://www.668528.com) 版權所有未經同意不得復制或鏡像

    QQ:51985809郵箱:51985809@qq.com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国产精品sss在线观看AV| 国产影片中文字幕| 丁香花在线观看免费观看图片| 最新精品国偷自产在线| 亚洲精品tv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 久久亚洲美女精品国产精品| 欧美成人免费一区二区| 伊人久久大香线蕉无码| 老司机午夜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 国产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 97久久精品人人做人人爽| 嫩b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噜噜| 最新国产精品精品视频| 亚洲欧美成人影院| 狠狠噜狠狠狠狠丁香五月| 午夜a一级毛片一.成| 色欲久久久天天天综合网精品| 国产无遮挡又黄又爽免费网站| 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视频| 天天干夜夜操视频| 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欧| 无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播放| 久久精品女人毛片国产| 欧美乱妇高清无乱码免费| 亚洲欧美精品中字久久99| 男女真实无遮挡xx00动态图120秒| 四虎影视大全免费入口| 调教女m视频免费区| 国产成人AAAAA级毛片| 亚洲第一永久色| 国产精品林美惠子在线播放| 99精品久久99久久久久久| 女人是男人的未来的人| 一本久久综合亚洲鲁鲁五月天| 成年人影院在线观看| 久久中文精品无码中文字幕| 日本高清不卡在线| 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20 | 色播亚洲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免费牲交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