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埃利斯_弗朗西斯埃利斯推冰意義
原標題:LEAP 展覽觀 | 龍卷風:一個多重的寓言——btr寫“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
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
Francis Al?s: La dépense
地點:上海外灘美術館
“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展覽現場
上海外灘美術館,2018年
圖片由上海外灘美術館提供
像一場龍卷風,弗朗西斯·埃利斯的《龍卷風》(Tornado)從第一秒開始就將觀眾裹挾進一場視覺和聽覺的風暴中。手持鏡頭劇烈晃動,草地的暗綠色傾斜、翻滾、潑灑成一屏抽象表現主義畫作。僅僅幾秒內,漫天飛旋的塵土不由分說地取消了天地的維度,代之以一片深淺不一的黃褐色。三維世界變成平面的瞬間,風暴的巨響震徹耳際。隨后,一切仿佛即刻平息。傾倒的鏡頭里,世界變得歪斜。我們聽見埃利斯的喘息聲,如劫后余生的呼吸。
《龍卷風》(截屏),2000至2010年
單頻錄像投影,彩色,5.1環繞聲道,39分鐘
與朱利安·德沃和拉斐爾·奧爾特加合作
遠景更好地顯示出人與龍卷風的力量對比。早年曾在比利時圣呂克建筑學院攻讀建筑史的埃利斯在這個遠景中把他自己變成了比例人:樹是他的三倍高,那個龍卷風呢?大概有五倍。
未必真的要弄明白這片塵土飛揚的荒地在墨西哥城郊外,盡管確鑿的地理位置可以為如何解讀這場龍卷風提供一些線索。但弗朗西斯·埃利斯的錄像顯然并非——或不僅僅為了——展現對荒漠吞沒森林的環保主義式的關切,龍卷風可以意味著更多:墨西哥的豬流感、轟轟烈烈的禁毒運動、經濟危機或別的什么,它是一個多重寓言,某種開放的文本。一如埃利斯所言,“事物的意義從來就不是確定的。任何東西都能意味著任何東西。”
《一個欺騙的故事,巴塔哥尼亞,阿根廷》
2003至2006年
16毫米膠片放映,彩色,無聲,4分20秒
與奧利維耶·德布魯瓦茲和拉斐爾·奧爾特加合作
我們不妨將寓意的解碼工作交給讀者或暫且擱置,畢竟這趟追風之旅還剛剛開頭。隨著低處的攝像機,我們看見埃利斯邁出的每一步,都會激起一個稍縱即逝的微型風暴——說是“風暴”,大約僅對螞蟻是確切的;對人類,那不過是揚塵。而真正的龍卷風在不遠處。埃利斯加快步伐,朝龍卷風奔跑起來:他奔跑的路線與龍卷風即將相切的瞬間近乎驚心動魄——觀眾已經知道了會發生什么,此刻,他們甚至有些期待看著埃利斯再一次沖進風暴,再一次被飛速旋轉移動的塵土裹挾、甚至摔倒。如果你是典型的“觀眾”,你真正在做的是等待事故發生。有一小段時間,龍卷風的巨響被消音,風暴的圖像配著突如其來的靜默,而后又在這種不協調中爆發般直抵頂點。再次恢復平靜時,天空有兩只小鳥飛過。
“環行繪畫系列”,1997年
木面油畫,6幅,各種尺寸
一次次迎向、一次次追逐龍卷風,而不是被動的遇見:這是埃利斯追風的標準姿勢。貝克特的名言“嘗試過,失敗過,不要緊。再試一次,再失敗一次,失敗得更好”并不僅僅適用于國足,也可以用來描述埃利斯一次次追逐龍卷風的嘗試。貝克特存在主義的弦外之音暗合了上海外灘美術館個展的主題“消耗”,而余味則是堂吉訶德式的英雄主義。堂吉訶德之所以要戰風車,是因為在他眼里風車不僅僅是風車,而是巨人。一如龍卷風也不僅僅是龍卷風。
《無聲》,2003至2010年
100個橡膠墊,每個61 × 47.8厘米
一頭牛——還是別的什么巨大的動物——在荒野里堅定地奔跑著。如果龍卷風是巨獸,那么與之作戰的人也必須成為猛獸。這一次,遠處同時生成了三個風暴,像是成語“禍不單行”的現實圖例。三個風暴相互牽引、彼此激蕩,漸漸組成了一個無比巨大的龍卷風。埃利斯又一次上路,為了追逐這個龍卷風,他甚至跨越了一個溝渠。晃動的鏡頭顯出急切。這個龍卷風瘦長、緊密而狂暴,它在輕而易舉重重擊倒埃利斯的同時,甚至試圖剝奪攝像機見證的權力——有幾秒鐘,屏幕上只有一行行馬賽克。在數碼時代,我們諳熟這種語法。
現在,連鏡頭的鏡片上都殘留了龍卷風肆虐的痕跡,如受傷的眼睛。但見證仍是必須的:如果我們的眼睛不用來看,它們就將用來哭泣。哪怕是一個有點模糊的鏡頭:又一個龍卷風朝一棵樹旋去又離開。樹沒有被拔起,依舊堅定地站在原地。而無根的龍卷風繼續朝一片森林進軍,埃利斯又出發了。這一次,森林擊退了龍卷風:它變得大而松散,徑直向天空彌散,幾乎要抵達云的高度。
是時候擦拭一下鏡頭了。鏡頭必須足夠干凈,才能捕捉平地上那些容易忽略的動靜:我們只需要一些敏感,就能意識到風起的最初。那時只有幾縷風仿佛游戲般試著卷起一些塵土,幾乎漫無目的,像練習。它們顯得隨機而無序,如同在美術館里胡亂奔跑著的人畜無害的熊孩子。然而秩序和能量正是在此刻開始悄悄聚集起來的,它們很快就會變成龍卷風。
據說風暴的中心是絕對的平靜。但在弗朗西斯·埃利斯的鏡頭里,這個傳說中的烏托邦似乎從未真正抵達。龍卷風總是迅速又不可預測地揚長而去。最終,我們明白了這個“塵歸塵、土歸土”的平靜時刻,只是一場龍卷風與下一場之間的短暫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