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頭顱的圣丹尼—手捧頭顱的圣丹尼的故事
法國第六大城市南特
為什么來南特，先要說說法國的“母親河”盧瓦爾河，這條河流長達1000多公里，兩岸流域因為分布著數百座大大小小的王室和貴族城堡，又被稱為法國的“帝王谷”。
南特街頭涂鴉
近年來，盧瓦爾流域的城堡游漸漸成為國人赴法旅行的重頭戲，在關于這段城堡游的旅行貼士里，從東部的南特到西部的奧爾良之間是最精華的部分，就像開啟一段歷史一樣，這兩座城市擁有足夠的分量開啟一段密集奢華、美不勝收的城堡巡游之旅。
南特不列塔尼公爵城堡入口
今天不說城堡，說說南特。
駕車從法國北部的諾曼底大區經過東部不列塔尼大區的雷恩，下一個大城就是南特了。走過雷恩和南特，得出一個結論，這兩個法國大城對于我們國人來說，是那種旅游名氣不大但頭上桂冠卻不少的美麗都市，南特不僅曾被評為“歐洲最宜居城市”，還得過 “歐洲綠色首都獎”，是公認的生活品質最佳的歐洲城市之一。
城市廣場休閑人群
18世紀廢除奴隸制度以前，南特曾是法國最大的奴隸販賣中心，大量的奴隸交易也使南特成為法國的第一大港和令人眼紅的富裕城市。不知是否因為祖先靠販賣奴隸發家致富這事兒總帶著點人性的污點，如今的南特更愿意讓人記住的是那個散發過人性光輝的國王、以及那個在漫長的宗教戰爭中提倡宗教平等和宗教寬容的政令。
那個國王是亨利四世、那個政令叫《南特赦令》。
南特街頭涂鴉
“在我的王國里，至少每個星期天每個勞動者的鍋里要有一只雞！”
亨利四世之所以備受尊崇，因為他是那種難得的好國王。歷史上一位大法官曾如此形容多年宗教戰爭之后的法國：“如果有人沉睡了40年醒來，他無疑會說‘這不是法蘭西，而是法蘭西的尸骨’。”
南特街景
亨利四世是法國歷史上少有的重視民生的國王，為了復興法國，他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他的一句名言是這樣說的：“在我的王國里，至少每個星期天每個勞動者的鍋里要有一只雞！”而周末一只雞是那之前的法國人在漫漫戰火中無法企及的奢望。
南特街頭涂鴉
亨利四世流傳至今的政績除了安撫人心、懲治大發戰爭財的貴族、大力發展被他稱為寶藏和金礦的畜牧業，還有他對巴黎城的重建。法國人普遍認為從亨利四世開始巴黎才真正成為一座偉大的城市，他曾飽含深情地說過“巴黎值得一場彌撒”。
孚日廣場，亨利四世時期巴黎得到重建
巴黎著名的新橋就是亨利四世在位時建成的，它橫跨塞納河，將左右兩岸連接起來；他還下令建造了孚日廣場、在盧浮宮加建了大美術館，使盧浮宮成為當時世界上最長的建筑。
連接塞納河兩岸的新橋
“你父親去世時人們都在笑，而你祖父去世時人們都在哭。”
慢慢地，法蘭西在亨利四世的帶領下重新振作起來，據記載，亨利四世登基前法國的財政赤字高達近30000萬里弗爾（一里弗爾相當于一磅白銀），到他晚年時，不僅還清了債務，國庫里還有1000多萬里弗爾的積蓄。此時的法國甚至開始擴張，大批冒險家漂洋過海去往美洲尋求商機，并在17世紀初在北美洲建立了殖民地。
南特不列塔尼公爵堡
亨利四世被宗教極端者刺殺后，法國不可避免地再次走向分崩離析，直到他的孫子“太陽王”路易十四掌權，局面才再次被控制住。法國民間至今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亨利四世的兒媳安娜王后曾在路易十四繼位時對他說過：“你要學你的祖父（亨利四世），不要學你的父親（路易十三）。”路易十四問母親這是為什么，安娜王后回答他：“因為你父親去世時人們都在笑，而你祖父去世時人們都在哭。”
有“賢王亨利”之稱的法王亨利四世
法蘭西在哭泣
法國人當初認定這樁刺殺國王案的幕后必有黑手，因為當時的歐洲，哈布斯堡家族統治著德意志、西班牙、奧地利等大國，并對法國形成包圍之勢，此時的亨利四世正準備通過戰爭來消除哈布斯堡家族的威脅。但是，刺殺者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同伙，刺殺國王只是他承蒙天主號召的義舉。
人們漸漸相信這個宗教極端者因為偏執的信念而謀害了法國人心目中最敬愛的國王。在舉國上下要求重刑嚴懲刺客的局面下，刺客拉瓦亞克被帶到巴黎市政廣場，那個年代殘酷的刑罰在眾目睽睽下上演，劊子手用滾燙的硫磺、松脂、熱油、鉛液輪番澆在他刺殺國王的手上，隨后用鐵鉗一片片撕下他的皮肉。經歷了漫長的折磨后，刺客被處以分尸酷刑。
繪畫描述的亨利四世在街上被刺殺
“如果吊死那些曾經著書或布道反抗我的人，就是伐盡了全國的木頭，也做不出足夠多的絞臺。”
但無論如何，那位法國人心目中寬厚幽默的“賢王亨利”、被認為是最仁慈最有遠見的法國君主之一的亨利四世，已經人死不能復生，歷史記載中，曾用“法蘭西在哭泣”來形容亨利四世葬禮的情形。
亨利四世也被稱作“亨利大帝”，開啟了法國波旁王朝，他之所以聞名于世并被后人稱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頒布的那道散發著人性光輝的《南特赦令》，曾短暫地結束了法國的宗教戰爭和對異教徒的迫害和殺戮，并賦予新教徒宗教信仰的自由，在羅馬帝國之后的歐洲歷史上，這是第一次以法律形式確保的宗教寬容。（關于宗教迫害另見我在前面的一篇《她的婚禮引發大屠殺，這里1200尸身被鐵鉤懸掛，巴黎血流成河》）
上述大屠殺發生地之一（1200人被殺）的昂布瓦斯城堡
此前信仰新教，曾被王太后美第奇暗殺過的亨利是在幾位兄弟全部死去無人繼位時被迫改信才登上王位的，他也明白一些極端徒和極端新教徒對他、以及他頒布的宗教寬容政策的仇視，可他卻說：“如果吊死那些曾經著書或布道反抗我的人，就是伐盡了全國的木頭，也做不出足夠的絞臺。”
然而，如此善良又寬容的亨利最終沒有逃過宗教極端者的刺殺。
繪畫描述的宗教迫害中的大屠殺場景
國王陵墓被毀，遺骸散失，頭顱只賣3法郎
在南特游覽時聯想起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一則消息震動法國并引起世界關注：經過長達九個月的比對和研究，法國科學家最終確定一顆破損的頭骨屬于他們最偉大君主之一的亨利四世，此時距離亨利被刺已經過去了400多年。這個消息使法國人心中關于他們君王遺骸下落的諸多懸念又落地了一次。
此前，還有路易十七的心臟被確認的消息，與亨利四世的頭顱被確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圣丹尼教堂中路易十七的心臟
不止一位法國皇帝的遺骸流落異地、顛沛輾轉、難以確認的原因，是因為那場法國大革命，眾多歷史古跡連同葬著幾乎所有法國君王的圣丹尼教堂遭到嚴重破壞，陵墓被毀，一些遺骸不翼而飛，其中就包括亨利四世的骸骨。
其后，亨利四世的顱骨一直作為私人收藏輾轉于歐洲各地，而它最早出自何人、又如何從教堂被掠走，如今已無從查據。據說這顆顱骨最早在19世紀的一個德國私人收藏展上露過面，但是沒有人相信那是真的國王頭骨；20世紀初，它在巴黎再次出現，這次是在拍賣場上，最終不明所以的買家只花了可憐的3法郎就拍下了他們國王的顱骨；幾年前，這顆顱骨在一位法國人的私人藏品中再次出現，據說這位84歲的老人在1955年買下了它。
亨利四世進入巴黎
一開始他自己也不相信這顆頭骨真是亨利四世的，直到半個世紀后，這位收藏者才想到最好讓科學家們來做個鑒定。亨利四世去世后，人們曾用石膏將他的面部刻成一個面具保存下來，加上流傳下來的亨利四世畫像，都成為比較和鑒定的依據。
鑒定400年前的國王遺骨
針對這顆疑似顱骨，法國的19人法醫學家團隊運用了最先進的法醫鑒定技術，經過長達9個月的研究，認定這個只有部分保存完好的17世紀顱骨是屬于亨利四世的。
這次研究中采用的技術還可以幫助確認法國王室其他成員的遺骸，在圣丹尼大教堂遭到攻擊時，這些遺骸受到損壞，現在全都保存于一個地下墓穴中。
圣丹尼大教堂中的亨利四世墓葬
這顆被毀壞后只剩下一半的顱骨上有少量頭發、胡須以及穿孔的右耳，進行過防腐處理，這個法醫團隊利用電腦程序重建了與這半個頭顱想對應的面孔，鑒定顯示：頭顱右鼻孔有一顆小痣，亨利四世的多數畫像中都有這個特征；頭顱的嘴唇左側有疤痕，這是亨利四世在1594年遇襲時導致的傷痕；顱骨右耳有耳環穿孔，亨利四世畫像的耳朵上也有這個特征，這是17世紀早期法國王室十分流行的一種裝飾。最終，專家們認定它與亨利四世所有已知畫像和遇刺身亡后用石膏制作的死亡面具相吻合，
也有學者對顱骨進行了DNA基因測試，他們將已經風干的頭顱內的DNA樣本與后世的路易十六被斬首后的血跡樣本進行對比，找到了他們可能是直系親屬的證據。亨利四世和路易十六兩王之間雖然相隔七代，但兩份基因數據的重合率仍然很高。
法國決定辦一場全國彌撒和國葬，讓亨利四世的顱骨回歸圣丹尼大教堂。
但是，也有比利時和西班牙的專家對此表示不同意見，他們在對幾位在世的波旁王朝后裔的染色體進行分析后，提出之前和亨利四世對比的血樣不是路易十六的，如果血樣不是路易十六的，那么亨利四世顱骨鑒定的結論就將被推翻。
巴黎北部圣丹尼市的圣丹尼大教堂，葬著眾多法國國王
不論如何，得到正面結論的法國仿佛撈到了救命稻草，不愿再耽誤時間，人們寧可相信這顆顱骨就是他們愛戴的亨利四世的，結論出來后，2011年法國政府快速舉辦了一場全國性彌撒和國葬，讓亨利四世的顱骨回歸了圣丹尼大教堂。
作者、旅行攝影：西行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