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現象”折射美國社會大問題
此次大選是在3.2億美國人的情緒“如果算不上公然憤怒,也是嚴重焦慮”的情況下進行的。如果對照特朗普發表的競選言論,不難看出他以一種極端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呼應了民眾的“憤怒”情緒。
■丁原洪
美國房地產大亨、億萬富翁特朗普從他宣布參加今年美國總統選舉之日起,就是一個頗有爭議的人物。
他的競選活動不僅沒有“中規中矩”地遵循美國總統競選的各項潛規則,而且日益顯現出一個“離經叛道者”的特色。他口無遮攔,信口開河,似乎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共和黨領導和其他參選人起先并沒把他當回事。有的媒體甚至斥之為“瘋子”、“有錢過把競選總統癮”;有的視之為此次總統選舉的“笑柄”。然而,隨著競選活動的展開,令美國各界備感意外、吃驚的是,特朗普的競選勢頭不僅沒有減退,反而“異軍突起”。目前,特朗普獲得的選舉人票數遙遙領先其他共和黨候選人,如果其競選勢頭持續,今年7月共和黨行將召開的黨代表大會,可能不得不確定特朗普為共和黨總統參選人。如何對付特朗普,已經成為共和黨領導層的一大難題。
特朗普從政壇現有體制的“局外人”,以“叛逆者”姿態參加總統競選,在遭到國內外各方批評、指責、譏諷甚至明顯打擊的情況下,卻能“越戰越勇”,得到美國民眾的支持,原因何在?
對于令人困惑的“特朗普現象”,近來美國一些主要媒體和知名學者正通過對特朗普進行采訪、分析,試圖從中找到答案。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特朗普現象”的出現絕非偶然,而是折射出當今美國社會出了大問題。
美國外交學會會長理查德·哈斯(曾在小布什任總統期間任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司司長)3月24日發表文章指出,此次大選是在3.2億美國人的情緒“如果算不上公然憤怒,也是嚴重焦慮”的情況下進行的;“反對當權派的參選人正是這種心情的受益者”。
《華盛頓郵報》最近發表系列文章,揭示“民眾的憤怒”針對的是“華爾街、穆斯林、貿易協議、華盛頓、警察槍擊、奧巴馬總統、共和黨、移民和其它問題”。如果對照特朗普發表的競選言論,不難看出,他恰恰在這些美國廣大民眾極為不滿的問題上,以一種極端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呼應了“民眾的憤怒”情緒。這就是他盡管遭到社會精英及“職業政客們”的極力排斥,但卻得到草根階層乃至中產階級群眾支持的關鍵所在。
幾年前,美國曾出現震動全球的“占領華爾街”運動。雖然這一反映美國基層民眾對美國現實不滿的活動,被當局以“擾亂社會秩序”之名取締,但并未能平息“民眾的憤怒”。實際上,這次是民眾藉特朗普這一特殊人物之口發泄對“現行體制”的不滿。有人批評特朗普是“民粹主義者”,有人指責他是“孤立主義者”,其實,更確切地說,他是“現行體制”的反對者。他是以哈斯文章所說的“反對當權派”的角色參與大選的。他對于美國現行的內外政策并非有什么獨到的主張,只是對現行政策“反其道而行之”罷了。雖然誰都知道他的一些主張根本無法實現,但在當今美國社會的情緒下,的確可以起到“嘩眾取寵”的效果。
那么,美國民眾的焦慮或憤怒,根源何在?
概括地說,就是美國社會的“不公正、不平等、不安全”。
不公正——貧富兩極分化本是資本主義制度固有矛盾,美國政府長期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更使得美國人的貧富差距之大高居世界各國之首。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施蒂格利茨在2011年5月撰文指出,“1%的人擁有,1%的人治理,1%的人享受”這種美國社會的現狀,與林肯總統提出的“民有、民治、民享”的概念已截然不同。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同年也曾撰文指出,美國已經分裂成兩個:一個是超級富人的美國,他們在經濟復蘇中賺到了高額的獎金;另一個則是大量中產階級、中小企業主的美國,他們仍在艱難地掙扎。據統計,由于金融危機的影響,2010年美國普通家庭在3年內平均收入縮水近40%,大致回到了1992年的生活水平。從表面數字看,美國經濟復蘇好于其他發達國家,而實際上,經過通脹調整后美國家庭實際收入已經15年沒有增長。美國公布的失業率雖已降到5%以下,而實際上全職工作的美國人比例仍沒有達到金融危機前的水平。貧富差距持續拉大,全國財富40%集中在1%人的手中,這成為美國人眼中最大不公正。
不平等——哈斯文章指出,導致美國民眾“真正憤怒”的是不平等問題。“美國夢”或者說人人都可以通過努力實現自己的理想,這本來是美國立國的價值觀,可是現在“美國夢”已經發生深刻變化。它已“讓位于階級意識”,不僅不平等現象司空見慣,而且實現平等的機會也愈來愈少。日本《經濟學人》周刊3月8日發表的一篇文章指出,“當前美國社會以中間階層和勞動階層為中心彌漫著強烈的絕望感,對既有的政治、經濟體制的不滿不斷擴大”。
不安全——多重因素導致美國民眾對人身安全具有不安全感。這中間既有對恐怖主義的恐懼,又有對各種槍擊案件頻發和警察野蠻執法的擔憂。更為普遍的是,由于大多數家庭生活水平下降,對退休后能否有足夠的錢過上適宜的生活感到焦慮不安。歸根結底,美國民眾的不安全感主要源于對美國社會將走向何方感到迷茫,或者說對“現有體制”失去信心。
美國社會當前深陷焦慮、憤怒的困境,盡管不會決定美國總統選舉的最終結果,但是對于繼任總統,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將是個巨大挑戰,對美國今后的內外政策都會產生重大影響。通過這次大選以及派生出來的“特朗普現象”,人們看到,不僅是共和黨內部、共和黨與民主黨之間,連美國社會也已陷于嚴重的分裂,在美國今后走向這一根本性問題上沒有共識。上述日本《經濟學人》文章悲觀地指出,“美國社會面臨的問題已經不是民主、共和兩黨通過以往那樣的論爭能夠解決的,兩大政黨必須進行大變革”。
美國社會正在發生的變化,值得我們密切關注。 (作者為中國前駐歐盟大使)